魏忠
朝人朝语(微信号:chaorenchaoyu2016),作者微信号:fyc5126。
《说文解字》对“真”的解释是:“仙人变形而登天也”。“真”的本义指存养本性或修真得到的人,这样的人为真人。“真”作为一个哲学范畴,与道家思想有着密切的关系,老子认为,“真”就是复归于婴儿、复归于朴素无为的自然状态。庄子也认为,“真在内者,神动于外”、“真者,所以受于天也,自然,不可易也”。在古人看来,掌握事物的规律是真,所以现实世界存在“真理”,即客观事物极其规律在人的头脑中的正确反映,而真理的反义词是谬误,真的反义词是幻,而不是伪。
一、教育技术之真:背后的行为逻辑
随着教育信息化的发展,教育领域中各种好玩有趣的东西层出不绝,然而,这些东西对教育效果的影响却并不明显,有时还适得其反。例如,多媒体课件、虚拟工厂、模拟银行、远程教学、游戏教学、VR场景等应用进入校园后,其对教育产生良好效果的却很少。究其原因,有人总结是应试教育阻碍了信息技术的运用,有人坚信学习就是痛苦的事情而不应太过于追求新潮,还有人认为这与教育配套没有跟上来或者技术不过关存在很大关系。
带着这些问题,笔者在自己的课堂上不断观察学生在不同技术场景中的心理状态、教学效果和学习动因,再对比很多信息化教育失败的案例,得到的结论是:不是技术不能用、不好用的问题,而是我们对使用技术的环境和技术背后的教育学问题没有认识清楚。换句话说,技术的发展遥遥领先于教育技术的理论研究。在美国教育技术的应用过程中,也发生过同样的问题。率先使用新技术的学校和老师会发现,使用新技术取得的教学效果,“刚开始看起来比旧的方式更差,直到人们改变了他们的工作方式”。因此,采用新的教育技术,第一阶段是“物化”,第二阶段是“蝶衣”,就像从蛹到蝶的转变一样,同样一个虫子,还采用过去爬的办法,那显然是飞不高的。
更重要的是,每一种技术,都会改变人们的常用的行为方式,而左右教育效果的并不是技术,而是技术背后的行为方式,如果我们不对技术背后的行为方式进行研究,使新技术促进人们行为方式的转变,那我们就很难取得良好的教育效果。例如,外科医生练习织毛衣这项技术和手术表面上看来毫无关系,但是打毛衣的指法却与手术操作有密切的联系,笔者认识的几位老一代外科医生,毛衣都织得很好。然而,如果仅仅通过虚拟和动画技术来教医学院的学生学习外科手术,虽然这在表面上和信息技术教育更相关了,但却并没有向着外科手术所需要的行为模式发展,所以手术操作学习的效果可能还不如通过织毛衣的方式练习得好。
按照这个逻辑,我们可以将远程技术和人的控制欲、模拟技术和人的胆量训练、仿真技术和学生的细致态度、电子游戏和学生的竞争思维、推演游戏和学生的深度学习能力、位置学习和学生的认知体验、物联网和学生的移动性学习对应起来,找到某种教育技术背后的行为逻辑,实现技术从物化到蝶衣的转变。
二、教育目的之真:背后的社会环境
事实上,任何的创造性发现,都要遵从科学的基本规律:无论科学家采取多么独辟蹊径的方式而有了新的发现,但他也要进行严密的论证;发明家虽然能做出被人想象不到的发明,但这一定是在自己的专业领域范围之内。相比于引起一般的科学争议,作为研究人的成长规律的教育学一般不会有什么标准的、与科学逻辑相同的验证方法。一般而言,教育者针对自己在特殊的环境下而提出的教育假说,在经过一番“去伪存真”之后,会成为某种教育理论。相对于“真人”这种等待未来验证的教育者所提出的完全相反的教育理论有时候同时会得到喝彩,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幻觉呢?还真不容易看清楚。
耶鲁大学校长说,如果耶鲁大学教会了学生一种技能,那就是耶鲁的耻辱。在这种观点被大量点赞、转发的同时,中国山东的蓝翔技校校长声称,蓝翔的学生比清华的学生“好”用得多。也许有人会笑话蓝翔技校校长的言论,但是在20世纪30年代,芝加哥大学的校长哈钦斯和著名的实用主义教育大师杜威也进行过同样的争论,社会上却没人敢随便笑话谁。他们那场旷日持久的争论,对中国似乎没有什么影响,这是因为在中国既推崇哈钦斯所代表的通识教育,又崇敬杜威实用主义教育思想的大有人在。在笔者看来,哈钦斯没错,杜威也没错,两个都信就错了。杜威和哈钦斯的争论实际上是英式教育和美式教育主张的分歧。历史上凡是通识教育和实用主义教育的争论,最后无一不以通识教育被打败而结束,然而,我们不能就此否定哪一个,虽然他们确实水火不容。
有趣的是,以实用主义标榜自己的杜威,最终无论是他还是他的追随者都导向了人本和素质教育,而高举通识教育大旗的,最终却都无法避免陷入了应试教育的泥潭。教育是要效率还是要质量、教育是为现在还是将来、教育是满足人的精神文化需求还是为社会培养有用的人……如果抛开具体的社会经济环境和面临的危机,谈这些事情都毫无意义。
三、教育性情之真:背后的真正原理
无论是物化,还是蝶衣,教育的最后都必须围绕着教育的对象——个体,围绕着培养的人。这句话基本是不错的,但却是废话。问题在于,作为本体的人,是没有定义的,是必须依托于社会关系才能够存在的。
关于真,有一个很重要的词汇叫“天真”,没有经过学校的教育和社会的教育,一个人会被称为“天真”(即自然性)。对于一个儿童来说,天真很重要;对于一个饱经风霜的人,天真则显得更为重要。但事实却表明,中间状态的“天真”一点也不重要。从天真到天才,再从天才到天真,就是教育的使命。
应试教育到底重不重要、教育惩罚到底重不重要、熬夜学习到底重不重要、少年班到底重不重要、分数到底重不重要、攀比心理到底重不重要……以上这些,都是被人批评和否定的、代表反面教育的词汇,然而,如果我们说这些都是完全错误的东西,为什么它们能延续到今天呢?又为什么它们能广泛存在于全世界范围内呢?
教育的多样性来自于教育的复杂性和由复杂所带来的适应性,我们说让孩子保持天性、快乐学习、适时学习,这样的想法当然不错。然而,我们如果搞不清楚教育背后的真正原理,说不定就会走入另外一个更为危险的误区。关于真,在教育上有真实、真理、真情等词汇,而教育工作面对作为人的学生,真情是其不得不要考虑的方面,而围绕复杂现象表面,也要明白真理只能够保持未来30年不过时(甚至不足30年),这亦不能忽视。这中间,教育工作者既要保持学生的个性,又要围绕着教育目标去“修剪”,做到并保持真实、真理、真情,这是科学,更是艺术。
说来说去,教育的一切问题都源于其本身的复杂性,而越复杂的东西,人们就越愿意花费大量心思和精力去求真,希望用简单的东西去归纳,以便省去“不必要”的麻烦。做技术的人也总希望用一种简单的技术,解决困扰教育的大量问题。实际上,这都是隐藏了教育背后的真正原理,用比尔盖茨的话说:“我们过于乐观地预期了明年的变化,而过于悲观地预期了5年后的变化”。
(魏忠,上海海事大学经济管理学院副教授,美国卡内基梅隆大学高级访问学者。其对“大数据教育”“未来教育”“工业4.0与创客教育”等有着深入的研究,在国内具有广泛的影响力。2014年底出版的《教育正悄悄发生一场革命》于2015年初被《中国教育报》评为“中国教师最喜欢的30本书”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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