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建斌：大学量化考核弊大于利

| 来 源 | 农工党云南省委（ID：ngdynsw）

| 关键词 | 大学，考核，量化

中央统筹部署推进世界一流大学和一流学科建设，以期实现我国高等教育从大国向强国的转变。为此，农工党云南省委成立课题组，就我省一流大学和一流学科建设情况进行调研。2016年12月8日，课题责任人对农工党员、云南大学新闻学院郭建斌教授就高等教育问题进行了采访。以下是郭教授的主要观点：

郭建斌（来源网络）

当下大学发展的问题，很有意思，因为长期身处大学，自然对大学的问题有所关注。我的专业是新闻传播学，但是做研究又长期跑农村做田野调查。20多年来经常跑怒江、独龙江、西藏等地，对基层情况有一些了解。我也曾以农工党员的名义、从党派角度写提案，报送党派省委，也算是大学服务地方的具体建议。这个建议和我长期研究的独龙江有关，那就先从独龙江说起。

近些年独龙江整乡整族推进，表面上看变化翻天覆地，但当地人的生活质量并不像基础设施建设方面的变化那么大。更严峻的问题是，当地人虽然住进了别人为他们建造的新房子，却没有稳定的生活来源，许多年轻人无所事事。社会高速转型过程中，原来非常封闭的地方，突然路通了、门打开了，手机、微信、传媒等迅速普及，使他们一下子看到外界的光鲜亮丽。

在这种高速转型过程中，由于对外界的认知以及对自身的感知等方面出现的一些偏差，导致相当一部分人的心理失衡。很多人还没意识到这个问题，我几年前就有这样的想法，应该参照灾后心理辅导的做法，为他们提供心理援助。跨越式发展不能以牺牲当地人作为代价，听说现在独龙江要建国家公园，可以把各种扶贫资金整合起来，给4000多独龙江人适当发工资，让他们有稳定收入保障，并作为国家公园保护者肩负一定责任，真正实现独龙族的平稳跨越。

作为农工党员的郭建斌十分关注社会热点问题。图为郭建斌（右四）就高校发展与学科建设等问题与杨鸿生主委（右一）交流（墨丁摄）

在了解社会、了解基层的前提下，我会提出一些服务地方发展的建议。我比较反感假大空。现在学者中有种不好的风气，只是追着官员走，为官员的说法做合法性论证，这不是一个合格的大学教师的品质。作为学者，必须要有独立性，不能盲目跟风。大学亦是如此。

云大校歌（墨丁摄）

大学要有独立性，这是现代大学的宗旨。十多年来大学只注重发展，学校规模越来越大，但改革基本停滞，堆积的问题也越来越多。大学处于社会公共体系之中，必须要服务地方经济社会发展，这点无庸置疑，但必须以大学的独立性为前提，更不能用行政命令来指令性地管理大学。

当代一些大学核心价值缺失，其主要原因就是行政化，整个大学都处于非常严密的行政体系中，缺乏自主权。例如，教育部的各项指令，已经细化到专业课程的具体安排，某些课程占比必须到达多少，用什么样的教材都有明确规定。高校是学术机构，应该注重与强调学者、教师的主体作用，回归学术本位、知识本位，推行教授治校。但我国大多数高校的教授委员会基本形同虚设，学校、学院各项事务均是由行政领导拍板决定，整个决策过程被行政牢牢控制，这对大学未来发展影响很大。

明远楼和钟楼（墨丁摄）

大学不宜全盘推行量化考核，而应重视营造宽松自由的学术环境。什么才是世界一流大学、一流学科，目前世界上没有公认标准。有的大学将学校及教师的工作指标化，追求全国排名，这种做法弊大于利。各项指标未必能真实反映学校及教师水平，且一些社会机构发布的大学排名并不可信。

指标化的量化考核体系，一方面不利于高校教师、学科的个性化发展，另一方面也会伤害部分对学校真正有感情的教师的工作积极性。近些年来，硕士研究生生源质量不佳，课堂效率低，学生学得吃力，教师教得辛苦，这在某种程度上也和量化考核有关。一些学校盲目追求考研、考公务员的录取率，学生本科教育主要是考试强化训练，这样靠背书考上的硕士研究生比例越来越大。这些学生理论知识基础差，综合素质弱，缺乏学习能力，不能很好地适应研究生教学模式。

学校把考试通过率高作为评价标准，正是量化考核的畸形体现。大学不应该变成只会按要求批量生产标准学生的工厂。现在必须努力转变社会观念，大力发展职业教育，畅通大学生就业渠道，鼓励技术型人才就业，建立健全社会评价体系，不要将考研过分神圣化。

九月的云大泽湖（墨丁摄）

大学不应贪大求全，盲目跟风搞规模、追求整体排名。现在全国各类高校中有一种风气，无论是什么专业背景的高校，都想走综合发展的路子，这是不合适的。现代大学尤其是理工科、医科等院校，发展趋势多元，用综合大学标准统一衡量其教育水平并不科学。

高校建设不是普通工程建设，硬件设施建设效果可以立竿见影，但优秀的高校风气、氛围是慢慢养成的。高校为了加快发展，一厢情愿地设定一刀切的量化指标，不可能适合优秀大学。云南制定高校发展规划时，应结合自身实际，在一些基础好、发展势头旺盛的研究领域上下工夫，建设高端平台，大力发展传统优势学科。例如，就云南大学而言，除保持原有学科的优势之外，搭建一两个高水平的科学研究平台，打通文理之间的界限，进行综合研究，这或许才是云大这样的学校未来发展的正道。

开架图书（墨丁摄）

当下高校行政管理日趋琐碎、具体，应不断探索完善科学的管理方法。近年来，大学内部行政机关越来越臃肿，行政人员数量庞大，教师却没有明显增加。学生数量大幅增长，教师教学负担不断加重，课时安排过满，从本科到博士的课都不能少，教师绩效却普遍低于机关工作人员。很多一心致力于教学工作、没有其他收入来源的教师，经济压力较大。

高校科研项目资金审核报销是教师的热议话题，不少人对高校财务制度意见较大。科研项目尤其是文科项目研究过程中，需要花费的不能花，有的支出了却不能报销，很耗费精力。但项目经费审核难、报销难，有些未必完全是制度问题，一些负责人自身也有责任。在做研究过程中没有调研，没有使用资金，想方设法要报账自然就很难。

图书錧一角的泰戈尔雕像（墨丁摄）

大学科研项目要为地方经济服务，前提是要对地方社会有清楚的认识和理解。优秀的应用研究必须建立在科学的理论研究之上。现在很多应用研究，都缺乏理论支撑，没有学理性。理论研究目的是理解，应用研究是实用。有些人认为做应用研究不需要理论研究，像这样建立在沙滩上的应用研究，其建议对策靠得住吗？现在出一个产品，比如华为，背后都有强大的技术团队做研究，理论环节的问题解决了，再转入产业化市场化。其实自然科学、人文科学没有泾渭分明的界限，道理都一样，先把理论的基础打牢，在此基础上再考虑转化为应用研究。当今社会风气浮躁、发展愿望迫切，在研究地方问题时，缺乏耐心做基础调研，没有任何理论基础，结果必然缺乏学术理性，建议对策也就不可能符合实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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