虐心长文：最烂的作文和最长的等待

文郭灿金

一

如您所知，从2007年起，我就被邀请开写高考同题作文。

当时，全民读史热潮方兴未艾，我则阴差阳错地被“打造”成了读史“名人”。其时，赵媛还在《东方今报》做记者，于是，赵媛跑了大老远来采访我。

赵媛小我十二岁，所以，那时还年轻，周身洋溢有着浓郁的文青气质。我呢，则是刚刚出道，面对那时的世界，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于是，我和赵媛就有了一见如故的感觉。赵媛时而坐在我办公室的旧沙发上，时而坐在我办公桌旁的矮柜上，说是采访，其实是两个文艺男女聊世界、聊人生、聊文学、聊心得……

后来，赵媛写了篇“专访”登在他们报纸上，我记住了一句话，“郭灿金的出现犹如初入奥斯卡的章子怡”。这个比喻别致而妩媚，于是我记住了这句话，并和赵媛成了好友。

赵媛跑教育口，经常会来河大。她有着满脑子稀奇古怪的创意，其中一个最让我动心的创意就是“同写高考作文”。

所谓“同写高考作文”，就是高考时，在能拿到高考作文题目的第一时间，将高考作文题目发送到几个不同职业、不同年龄的人手里，让他们在规定时间完成一篇高考作文。

就这样，从2007年开始，每逢高考季，我必然会为《东方今报》写高考同题作文。中间我虽然应邀也为《大河报》和《河南商报》写过同题高考作文，但为东方今报写同题作文却从无间断。其间，我的孩子曾以小学生身份参加过高考同题作文的写作。

二

一转眼就到了今年六月，女儿迎来了人生的第一场大考。高考前，不知怎么我就感冒了，吃药基本无济于事，到女儿高考那天，我几乎失声，哑着嗓子在考场外为孩子加油助威。

6月7日上午，是语文考试，《东方今报》的高冬丽——也就是赵媛口中的“小栗子”再次约我写高考同题作文，我自是满口答应。觉得对我这样的老江湖，高考同题作文已是小菜一碟。更何况在女儿的高考时，我在场外写同题作文，自然有着和往年不同的意义。

女儿的考场在开封市二十五中，我在考场外一边焦急地等待女儿走出考场，一边焦急等待东方今报能及时传来今年的高考作文题目。当然，高考题目保密工作密不透风，任我在考场外一遍遍刷手机，也找不到任何消息。

下课铃响，女儿走出了考场，看着女儿洋溢的笑脸，我心始安。

考试前，我和孩子有过约定，不论考得好坏，在高考所有的科目结束前，绝不讨论试题，更不去对答案，以免影响考试情绪。看女儿上了车并在后排坐稳，我说：“老爸不问你任何试题回答情况，你只需要告诉我作文题目是什么就行。”她知道我每年都写高考作文，自然明白我所问为何。女儿说，今年作文材料是幅漫画，大意是……，就在女儿要展开描述之时，我接到了东方今报记者张静的微信，她传来了高考作文的漫画图片。

我让女儿暂停叙述，一个人对着手机屏幕发呆。也许是我状态不佳，也许是作文材料的确信息庞杂，我来回看那幅漫画，觉得无从下手。过了好大一会，女儿问我，是否有了思路，我说，我脑子是一团乱麻，无法在这四张图片里提取出有效的线索和思路。

我说的全是真实感受，那一刻，我感到了恐慌和痛苦。

这是我第一次面对高考作文材料一片茫然。心想，幸亏不是我高考，要是我这样的状态出现在考场里，估计作文只能交白卷了。

四幅漫画，看似简单，我却不知如何下手。按照漫画的意思，考了高分就奖励，考了低分就惩罚，莫非今年高考作文材料，是反对过于看重分数？

女儿一脸不屑，质疑道：“漫画表面上看似在谈不应看重分数，但你不觉得这样的观点出现在高考题目里有些精神分裂吗？常言说提高一分，干掉千人，出题专家若在高考语文时鼓吹不能过于看重分数，显然不合时宜。”

我被女儿的思路碾压，一下子更没了思路，只好让女儿谈她的立意。

女儿平淡地对我说，“我觉得，表面上作文材料是让说不能在意分数，不能惩罚孩子什么的，其实那只是表面现象，我觉得最能涵盖漫画的，也就是说，作文的最佳立意，应该是提倡辩证思维。所以，我的作文的中心意思就是‘新常态呼唤辩证思维’。”

我击节称zan，发自内心地说，以我这么多年的写作经验，你的立意一定是最佳立意。

确定了这一点，接下来我最关心的问题是，女儿的作文是否贴着材料来进行阐发。再好的立意，若脱离了材料，都会显得空乏无力。

女儿淡定地说，“我用三层递进式结构来论证我的主题，每一层都是先贴着材料，然后再予以升发，放心吧。”

听女儿这么说，我才有了踏实的感觉。因为，我最担心的是女儿脱离材料空发议论，此前，女儿作文偶尔会出现类似的情况。因此，在高考前，有一段我和女儿经常会就一个话题进行讨论，让她结合话题提取主题，然后就主题展开分析。在分析的过程中，我特别在意的就是，这个过程是否贴着材料在写，进而评判写作过程中是否对材料进行了深入的挖掘。

考前那段，几乎每天孩子回到家里，我们都会就一个材料进行讨论，让孩子给出标题，给出思路。开始时，孩子会对我的思路zan叹不已，时间久了，就变成了我对孩子的思路称奇。我觉得孩子的作文应该有了大的提高。

一路轻松无话。

三

写完交稿，我自嘲，“我已被拍死在沙滩上”。

这是我那一刻的真实感受。我心想，拍死就拍死吧，反正杀手是孩子。

接下来的考试过程还算顺利，得失皆有，考试其实就是这样。

我对孩子说，你没看到吗？现在高考已经成了全民嘉年华，你看那个阿姨，穿了个那么夸张、叉又开得那么高的旗袍，不就是为了谐音“旗开得胜”吗？就连我，不也貌似不经意地穿了一件后背画有靠旗的且靠旗上写有旗开得胜的T恤吗？其实，这就是全民狂欢。

我每年坚持写高考作文，其实不是为了展示文采和思想，而是不忍心错过这场娱乐。孩子笑笑，也许懂也许没懂我的苦心。其实，在自己孩子没参加高考时，也许高考是全民嘉年华，一旦自己孩子参加了高考，作为家长的我就感觉是全民大烧烤。

考试波澜不惊，文综、英语平稳过渡。为期两天的高考虽无大的惊喜，但也没有什么遗憾。

孩子的高考安静落幕。

这么一场大戏如此安静收场，安静得让人觉得不甚真实。

而只有到了此时，我才允许自己和孩子查对答案。

恰在此时，孩子的班主任张莹老师送来了一摞今年的高考试卷解析类书籍。孩子在比对自己的各科答案，而我，则开始在网上看专家对于高考作文的解析。对于高考作文，网上有各路专家头头是道的点评，但似乎和女儿所写的思路还隔了一层。

不知怎么地，我突然有了些紧张，于是，我就翻看老师送来的高考试卷解析书籍，好在里边提供了范文。我一目十行地读了几篇范文，发现范文的思路，依然围绕“不能过分看重分数”之类的话题展开。三人成虎，我有了些发毛，难道最佳立意真的如此？

一旦心存疑惑，我发现本来平静的心境突然变得不安焦虑起来。

我暗自思忖，暗自心惊，莫非孩子的题目写偏了，莫非我判断失误了？我无法想象。

一遍遍看高考作文的那副漫画，心里一团乱麻。

我预感不妙。

四

更让我尴尬的是，我是连续十年都在写高考同题作文的人，并且在考前，为了防止孩子出现脱离材料的倾向，我一直向孩子强调一个想法，写作文一定要有时评意识。要一事一议，而不能脱离材料空发议论。我个人感觉，对于作文，考前孩子已经做好万无一失的准备。若在高考时作文偏题，我还有何面目和孩子谈作文？

越想越觉得可怕，我心里暗自说，若孩子的作文真要被判为偏题，我以后恐怕要封笔了——孩子的作文都能偏题，做爸爸的还有何面目以写作立身？

我心里纠结，却无法将自己的感受告诉孩子。

这种感觉被一点点放大，我虽然坚信自己对于孩子作文的判断，但我无法让自己相信，阅卷者会和我有同样的判断。

我有心无力，我赤手空拳。

五

可我心里知道，对于高考改卷来说，英语和语文其实会有很大的不同。最大的不同就是，英语作文和语文作文在卷面上所占的分值完全不同。因此，语文的作文成绩几乎直接关系到该科的成败，而英语作文，相对来说则没有如此“一言九鼎”。更何况，英语作文测试的是词汇量和表达能力，一般来说，很难出现跑题的情况。

其实，多年前，我曾多次参与高考语文评卷，对于改卷的程序多少也有些了解。我也知道，近年来，语文评卷有了较大的改进，尤其是对于主观性试题，往往采用两人分别判分的方式。若两人所判试题分差较大，就很难通过电脑程序的验收，这时就需要两个阅卷者重新打分。重新打分还是通不过的话，就要提交仲裁了。因而，像作文这么重要的试题，阅卷者虽然很难做到完美，但也很难出现严重的误判……

可是，所有这些，依然无法减轻我内心的焦虑。这时，我想，也许我应该申请参加今年的评卷工作，这样岂不是可以得到第一手资料。后来自己却又哑然失笑，我知道，高考阅卷有明确的规定，有直系亲属参加高考，是不能参与阅卷的。

打完电话，我突然想起，既然英语已经完成阅卷，那么语文的阅卷工作也该接近尾声了。既然接近了尾声，作文应怎么立意显然也该有了确切的答案。我就给一个可能去改卷的同事打电话，结果他说，他感觉太累，今年就没去改卷，所以，对于作文如何立意一无所知。

六

我理解兄弟的情绪，就长话短说：“兄弟不要误会。孩子今年参加了高考，只是估分时拿不准作文该给自己多少分。既然卷子已经改完，你又是专家，我就想请教一下作文的立意问题。”电话那头的兄弟很有原则性，他干笑道：“哥啊，真的有明确规定，尽管卷子改完了，我还是不能透露这边对于作文立意的界定。”我不好勉强，只是说：“既然有纪律，关于作文立意我也不好多问什么。那这样吧，我说一下孩子的立意，你感觉一下是否偏题吧？”兄弟没搭话，也没挂电话，我就一股脑说下去。我说，“孩子是从辩证思维的角度立的意，孩子觉得……”我话还没完，兄弟以讶异的口气说道：“老兄啊，孩子怎么会这么立意啊？”大事不好，那兄弟的话里明显含有否定之意。这仿佛一盆冷水直接兜头浇来，我几乎站立不稳。

孩子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玩ipad，我不想让她感觉到有什么异样，于是就边说话边往卧室走去。也许是兄弟感觉到了我这边的肝肠寸断，他安慰道：“判断作文好坏，那还就要看孩子是不是贴着材料写了，只要贴着材料，就没大问题。”我这边迅速往兄弟的话上靠：“贴着材料写，孩子这点没问题。”“那就看孩子阐发得如何了。”“嗯，我和孩子交流过，贴着材料阐发，也应该没问题的吧。”我的声音一点点弱下去。

我知道，从考完语文之后，孩子一直对于自己的作文立意非常满意，觉得这次考场作文的立意十分贴切。有时，她和我探讨，说自己的角度，也许是最佳立意。因此，在电话响起来的时候，孩子其实盼望的是阅卷者为她的立意拍案叫绝，就像我听到她的立意时的第一反应一样。

但从我的声音和表情上，她明显地没有找到这样金花四溅的感觉。她所得到的来自我的反应是，一遍遍问她是否贴着材料阐发。明明她想拿一类卷的成绩，现在一下子落到了及格线的边缘，这样的反差堪称云泥。

可当时的我，显然想要抓住“贴着材料阐发”这么一根救命稻草——尽管我知道孩子一定是贴着材料来写的，可我还是絮絮叨叨地继续追问是否贴着材料写了。孩子被我的问话激怒，生硬地回复道：“别再问我了，我想不起了！都对你说过几遍了，你难道不知道我是不是贴着材料了吗？”我无语！

坐在沙发上，我应该是一脸凝重。虽然，我没有告诉她一个权威的评卷教师对她作文立意的真实态度，但她从我的落寞的表情上，应该是看出了些许端倪。

为了安慰孩子，也为了给自己打气，我说，我相信我听到你作文立意时的第一感觉！放心吧，你的作文绝对可得五十分以上。

孩子没说什么，只是满脸的失望。

我忍受着巨大的打击，却无人可以交流。

我心伤悲，无法遏止。

我躺在床上，好不容易入睡，却被噩梦惊醒——我梦到自己孤立无援地坐在高考考场之内，该背的书还没背，外加大脑一片空白。

惊醒的我面对无边夜色，空调丝丝吐着冷气，我却汗流浃背。

我盯着窗外，看夜色一点点褪去。

就这样，我开始了最漫长的等待。

与其说是等待，不如说是煎熬。

也许这就是每一个考生家长所必须经历的暗黑现实。

长夜漫漫何由彻？夜半没有被高考惊醒的人，何以语人生？

七

更重要的是，老来的孩子去年刚刚踏入名校，所以，关于孩子，关于高考，我们自然有许多话说。

那天晚上，奥热难忍，我骑了个单车去老校区的宾馆见老来。

见面第一个话题就是孩子高考。我将孩子的作文立意和我对于孩子作文的担心直接向老来同学和盘托出，我还特意补充，“其实，我对孩子作文的立意还比较自信，只是看了网上诸多点评、听了师弟的说法之后，心里没了底……”

老来是我的好友，自然不会和我客套。老来说，我在网上看到你写的高考同题作文了，“先不说孩子的作文立意，我觉得你写的高考同题作文跑题了。”老来开门见山。

我说：“那是自然，到现在为止，我都觉得自己没能准确把握高考作文的主题思想，写不跑题才怪呢。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这是我写得最烂的作文。我只是想听听你对于孩子作文立意的感觉。”

老来同学并没接话，反而说起了去年他女儿高考时的经验。老来说：“去年，女儿高考时，一出考场，我就对她作文的立意拍案称奇，满心欢喜，心想语文一定大胜。况且，平时孩子的语文一直很好，所以，我对于孩子的语文成绩充满了期待。谁知，出成绩后，孩子的语文比估计的分数低了十分。低了十分啊！想来想去，低的这十分一定是低在了作文上。一定是作文的立意被阅卷老师认定出了问题，并且是大问题。唉，若是当初有了这十分，孩子的高考会是另外一番场景。”之后，老来平静地对我说出了近于格言的一句话：“家长的感觉不可靠！”

老来同学长期做组织工作，现在已是某学院的领导，出言谨慎的他，说话向来很有分寸。连有分寸的老来都认为家长的感觉不可靠，并且提供了实实在在的论据，看来，我不应该对自己的判断有太多自信。

是啊，孩子是自己的好，文章自然也是自己孩子的好，所谓的“拍案称奇”，所谓的“叹为观止”，说到底也许只是一场无可称道、屡见不鲜的自恋或恋子而已。不过如此，不过如此，岂有他哉！更何况，高考中的学生家长，一定是世界上智商最低的动物。面对这样的物种，还谈何作文立意？

不经意间，同学老来为我的倾诉补了伤筋动骨的一刀。

伤心总是常有的，我何必一往情深？

告别老来，我一个人走在深夜开封的街头，失魂落魄，心胆俱寒。

那个瞬间，我想找个酒馆喝一杯，只是，街头所有的小店早已打烊。

路灯将我的影子缩短又拉长，我沮丧地想，难道我是在和自己的影子赛跑吗？到底是我赢了，还是影子赢了呢？

八

回头再想孩子的立意，孩子写的是要辩证看问题，不能倚重数字。她将问题从“分数”上升到了“数字”，进而分析只有辩证看问题，数字才有意义。考试也好，GDp也好，物价也好，奖惩也好，皆不能只看表面数字……这样的角度和立意，至少对材料做了提升和概括，难道不是高了网上那些专家一筹？

是啊，何怕之有？

可是，当这个念头还没站稳脚跟，我进而又想，高考阅卷是个高强度的工作，阅卷老师在每张试卷上投入的时间不可能太多。在那样的劳动强度之下，阅卷老师能否看出文章的妙处，阅卷老师能否公平公正判分？这才是一个大问题。

我突然记起，前些年改卷时，同组有一个来自某地的教师，年近五十岁，一副踏实可靠的样子。可是，就是他，为了稳妥，最喜欢给作文打安全分。所谓安全分，就是给作文判个35分上下的分数。这个分数不高不低，因为太高或者太低的分数，都会被评卷组长盯上。结果，由于此人打的安全分太多，其行为还是被评卷组长发现了。我忘记了此事最后怎么处理的，但此人的可恶嘴脸还是被我记住了。此后多年，我一想起那人的行为就不寒而栗。

想起这些负面往事，我越发紧张。

这样的纠结仿若酷刑，更何况我还有自己平白无故加在自己身上的压力和无耻的矫情——我曾是当年我们老家那里的语文状元；我曾连续十年写高考同题作文；我是一个吃写作饭的“文人”……因而，我的孩子不是不可以输，但她不能输在语文上，尤其不能输在作文上……

孩子啊，你的作文若被判为跑题，你爹我的颜面何在？我明明在考前还成竹在胸地帮你梳理作文，帮你思考如何在材料里提取核心主题，帮你思考如何在结尾处漫不经心地深化主题……孩子啊，这所有的一切，将会在评卷老师的一声“偏题”里化为乌有；而之前所有的努力，似乎都变成了响亮的耳光，在六月的骄阳下呼呼扇来……

我好似看到了末日景象……

那一周，同事们说看到了一个仿若梦游状态的我，我对一切都心不在焉却又过分敏感，譬如，我有时对鼎沸人声充耳不闻，有时却对丁点噪音特别排斥……

再长的等待总会临近尾声。

按照高考工作的时间表，6月25日零时，是高考公布分数的时间。

6月24日上午，我接到了某高校招生组工作人员的电话，她对我说，他们招生组可以提前若干个小时知道孩子的成绩，因而，届时想把孩子带到宾馆去，和他们一起等待分数揭晓。

这虽是名校争抢生源的手段，但作为家长，显然也愿意配合，可以提前几个小时知道孩子的成绩毕竟不是坏事。但我心里的纠结在于，万一作文跑题了呢？满怀希望的孩子到时候一个人怎么面对失败？她又怎样承受那些名校招生老师失望的脸色？

这话显然没办法说出口，孩子还是和她的同桌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去了某校说的某宾馆。我则一个人在书房里坐卧不安。从冰箱里拿出一听冰镇啤酒，打开了，嫌凉；我又取出一听常温啤酒，打开了，嫌温……我将一凉一温两听啤酒兑在一起，喝下去却是五味杂陈。

大约在下午四点，孩子从宾馆发来短信，我一激灵，但见短信赫然：“市第二名，省70+。”这一惊，非同小可。一个“第二”遮百丑啊！有了这个全市总分第二名，可以暂时不去多想各科的分数了，也不用多想作文的分数了。我的心踏实了许多。

不大一会儿，孩子和同桌从宾馆查分归来，她的同桌也取得了开封市10+的名次。只是，两个姑娘仅仅知道了自己的名次，总分和各科成绩仍一概不知。但这并不影响两个孩子的激动，她们眼睛发亮，兴奋得叽叽喳喳。她们约定，要一起等待零时高考成绩揭晓的时刻……此时，只剩了一个悬念，那就是语文到底得了多少分？作文是否跑题？

晚饭毕，孩子们进入了守夜模式，为他们的高考人生守夜。

零时整，孩子冲进我的房间，冲我激动地喊道：“我的语文130！”我问，这是什么概念？孩子说，“我前边知识部分估计会扣掉十八九分，这意味着我的作文得分应该在58或者59这个分值上。”

作文在58、59分的分值上，那是接近满分的一个好成绩，这毫无疑问地说明了一个问题，作文肯定没跑题！

作文肯定没被判为跑题，不仅没被判为跑题，而且很可能被判为最佳立意。看来评卷老师自有评判作文立意优劣的标准。

我的眼泪几乎流下来，他妈的，几乎害得老子封笔啊！

第二天，学校的喜报上说，孩子的语文成绩位列本市文科第一名。

九

我说，“如果高考时，你的作文明明写跑题了，最后没被评卷老师发现，而且得了高分，那叫幸运。但你的作文找到了最佳立意且写出来满意的作文，最后得了高分，这就不能叫做幸运，因为，这只是常态。”

孩子说，“你这也可以说是‘辩证思维’哈。只是，你既然认为这是常态，为什么这么多天你还如坐针毡？”

我笑而不语。

其实我想说的是，孩子啊，我计较的哪是你作文分数高低啊，我在乎的是我们父女两代人的判断力是否出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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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安高考